一個中國青年在海外的艾滋病之路
http://zhuanti.# 2005-12-02 15:24:19
一個在海外打拼的中國青年,在泰國感染艾滋病。9年後,他講述了染病後的生活變故、人情冷暖和恐懼、孤獨的生存狀态。
一個大膽的女記者,貼身采訪,窮追不舍,曆時180個日日夜夜,記錄了中國迄今最爲完整的艾滋病個案。
就在完成一系列隐性采訪之後,我決定關注艾滋病群落。
這個特殊群落正在逐步擴大,日漸影響正常人群的生活。
2000年4月中旬,我去深圳市衛生防疫站HIV抗體确認室采訪,與馮鐵健醫生相識之後,在他的引薦下,我認識了小路。
初見小路,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。小路的胞弟因患上艾滋病已經先他而去。小路的CD4細胞僅剩26個,他的生命正邁步走向死亡。爲 此,他決定趁着生命有限的時光,用親身經曆告訴大家艾滋惡魔的可怕和他拒絕投降的勇氣,甚至同意在一定時候公布他的病理日記。
其實,就在我握着小路伸過來的一雙手時,一切就這樣決定了,小路同意接受我的獨家專訪。
小路認定他的時日不多,估計不吃藥治療的話,最多隻能活三個月,希望我抓緊時間采訪。我們商定,從5月1日勞動節放假那天開始勞動,用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談完,每天談三個小時。但是,由于他身體的每況愈下,到後來一天最多隻能談一個小時。加上中途有許多雜事阻礙,直到9月初才大體結束了對他的采訪,前後花了6個多月。 此後,我又采訪了他的妻子、醫生、發廊妹等人。每盤60分鍾的錄音帶,我用掉了38盤。
9月底,爲了全程記錄一個HIV患者最後的抗争,爲了了解泰國HIV艾滋群落的生存狀況,我和攝影師陳遠忠先生一起,陪伴着小路去了泰國、老家潮陽,作一次生命的最後回訪。
10月19日傍晚19時23分,在深圳市中醫院的急診室裏,小路終于疲憊地合上了雙眼。
小路走了。
然而,我的耳邊,仍時刻想起他的那句話:不要因爲我的死亡而停止我們的事業,真正對抗HIV病毒的武器,就是全人類的共同抗争,就是了解和預防艾滋。
我要感謝小路,由于他的配合,他讓我找到了世界上少有的、如 此完整的艾滋病個案。
在衆裏尋他之後,我終于面對面地逼視一個艾滋病患者,終于能夠了解他的過去與現在。
我們原先約定4月25日下午2點30分在某處見面。就在那天中午,馮醫生緻電給我,說他已匆匆趕回老家,就在當天早晨,他身患艾滋病的弟弟撒手西去。弟弟的突然亡故,更加快了他抓緊有生之年,透過媒體吐露心聲的決心。
在約定時間的三天後下午,在馮醫生的陪同下,我與患者見了面。看上去,他個頭中等,大約1.70米的樣子,模樣周正,用廣東話來說,是個靓仔。他衣着整潔,是一個注重儀表、講究禮貌的人。他與醫生握手後,主動對我伸過手來,我并沒有多想,也來不及多想,伸出手去,和他握了握,在那一刹那,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眶裏有晶瑩的淚水在閃動。我忽然明白這簡單的禮節對他來說,幾乎成了望塵莫及的奢侈。
在整整一個下午的采訪中,我幾次想洗洗手。我明顯地感覺和他握過手的那隻手掌心莫名其妙地發癢。在我長達14年的記者生涯中,我和各色人等握過手,也能坦然面對各種人物,今天卻多少有些忐忑不安。
說到底,我多少懂得這樣一個常識:HIV病毒不會通過空氣和一般生活接觸傳播。理性告訴我不用怕,但是,真正這樣近距離地面對艾滋病患者,恐懼依然無法避免。
在此之前,我盡可能地閱讀有關艾滋病的報道,不斷地向有關專家和醫生請教,也明白艾滋病的幾種傳播途徑,但真要與艾滋病人面對面握手交談,在他唾沫星子飛濺下記筆記,錄音,同他握手,甚至後來在餐廳請他吃飯,說實話,我都害怕得要死。我承認我不是一個勇敢的女人,但這種害怕似乎與勇敢或怯弱無關。在人類目前仍舊束 手無策的病魔前面,因爲生命的脆弱而小心謹慎地避免任何形式的接 觸,也是無可指責的。握手之後,我看見同樣握過手的馮醫生還是那 麽坦然,特别想到戴安娜王妃去艾滋病醫院探望病人,并同他們握手, 我才逐漸鎮靜下來,随着病人的講述,就漸漸有了幾分感慨和感動。
這位先生懇請我不要暴露他的真實姓名,因爲他還要在這個世界 上頑強地生活下去。我尊重他的選擇。他給自己取名爲“路人”,就 是過路客的意思。我說:“以後叫你小路,好不好?”他有幾分感動 地點點頭:“你的到來也許是我生命中最後的禮物。塗記者,我相信 你。”沉默一會,他又說:“你也要相信我,我是一個相當潔身自好 的人,我的得病于風流無關———”說完,他的淚水順着面龐淌了下 來。
我有一種很不祥的感覺,我發現我的身體很不行了。要是這次我還不說的話,可能兩三個月後就沒有機會了。